“你的衣服洗好了哦。”
离痕捧着一个木盆,里面装满了祖妍的衣物。
这是好奇少女在贤者村住的第三日,此刻她正坐在轮椅上补渔网,满手伤疤让人看了心疼,离痕兄妹原计划好好折磨她一顿,叫祖妍吃够苦头,没想到这女生好奇心极为旺盛,并且性子倔强,想学会一种东西,不撞南墙不回头。
“那个……”
祖妍坐在轮椅上脸色为难,她怯生生地问道:“我的衣服为什么三天才干?你有没有闻啊……裙子和袜子什么的……”
“住口!”
少年满脸通红,将木盆摔在祖妍脚边。
小妹刚好从屋子里爬出来,登山镐凿在地上,拖着身子前行。
“怎么啦,你闻什么了哥哥?”
“没有没有,是祖妍胡言乱语,对不对呀?”
“嗯……”捧起紫绸缎衣裙,祖妍轻轻摇了摇头,“我们在闲聊哦。”
“哦!换上衣服吧,祖妍小姐,你穿得体一点也没关系。”
轮椅上的少女深深垂下头颅。
“最开始穿粗布衣服的时候,感觉浑身扎得难受,像划伤了一样,可是没想到三天就习惯了呢!离骨妹妹,你不嫌弃的话,这裙子送给你如何?”
“哈哈。”
残疾小妹扬了扬手中的登山镐,说道:“十分漂亮的紫裙,可我没办法穿哦,整天在地上拖着会磨碎的。”
“这椅子……”
“那是你的东西。”离骨倔强地说,“我不要了。”
祖妍一脸悲伤,她小声问道:“能具体说说,你的腿伤是怎么来得么?”
——啪
离痕在祖妍脑袋上拍了一下,他笑道:“你还真八卦,什么都想问,知道了又怎样?能叫她重新站起来不成。”
“……不能,因为我害怕你们改变心意,把我给杀了,毕竟花公子能否回来也是未知数。”
离骨又往前爬了几步,一直爬到祖妍脚下,她用力抬起脖子,仰视着上方的少女。
“不会改变心意啦,要杀你早就动手了,即使花公子不再回来,我们也会放了你。”
听罢此言,离痕忍不住哀愁,心都在滴血,默默祈祷着:花公子,你要还是个人的话,一定要把银子拿来啊啊啊啊!
“那么,你二人能带我去看看阿落哥的墓地吗?”
空气瞬间沉默下来,祖妍却放下手中的渔网,像是下定了决心。
“你准备好了?”离痕歪头问道。
“嗯!”
“那……好吧,我同意了。”
离骨将一对登山镐刨进土里,双臂一使劲,整个人从地上旋身坐了起来,她对哥哥张开双臂。
当哥的将妹妹抱起来,右手一摆,告诉祖妍:“随我来吧。”
回到那座眺望海洋的绿丘。
漩涡一般的海鸥在丘陵尽头盘旋,此起彼伏的鸟叫令人心绪不宁,离痕仔细一看,他发现成群的海鸥正围攻一只乌鸦,如同宣纸上的一滴墨,乌鸦不屈不挠地撕咬着敌人。
“……”
忽然,少年从腰间拔出钝剑,他用剑拦住了祖妍的去路。
“接下来,请你徒步走过去。”
“……是!”
阿落之死的祸根从轮椅上走下来,脚一着地,立刻向前摔倒,因为腿伤令柔弱的少女站立不稳。
“抱歉哦,把你的美腿刨坏了。”
两个女生并列趴在地上,祖妍咬紧牙关,用力摇头。
“是我的错!”
她全身不停发颤,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,离痕一点扶她的意思都没,眼瞧着少女忍受剧痛,一步步走到阿落的墓碑前。
用剑轻轻敲击祖妍的小腿,少女惨叫了一声,顺势跪倒在地。
——唰
少年将自己的配剑扎进草地,他低下头,对着友人的墓碑说:“我把仇人之一带来了,你也是的,为何调戏人家?白白送了命,我可以杀了他们这对狗男女,但是阿落哥,我的哥哥,你不会这么做,因为我了解你。”
海风吹向丘陵,群鸟散开,仿佛在回答离痕的话语。
祖妍的秀发迎风飘洒,她用手压住,绝美的眼眸中落下泪水。
“我该阻止花公子的,可是我却无动于衷,这同杀人无异。”
兄妹两人低头致哀,片刻后,离骨在腰中抽出一把短刀,白刃在掌中一旋,将刀柄递给了祖妍。
后者点了点头,恭敬地接过短刀。
迎着海风,世间罕见的美少女将头发揪成一束,手起刀落,动作丝毫不犹豫,兄妹俩都不忍去看,祖妍斩断了自己的长发,斩到比离骨还要短,这些乌黑的秀发用来代替头颅,离痕接了过来,全部埋入墓地两边。
“好了。”少年板着脸看向祖妍,“我能原谅你的部分,现在原谅你了,只是你一生都要背负这个过错。”
“这很公平!”
祖妍苦涩一笑,她失去了叫人赞叹的长发,样貌也变普通了一些。
此事便如此着落,只等花下杀来接她回家。
临走时,离痕回头望了一眼,那只以一敌百的乌鸦死了,坠落在芒草之中。
傍晚前,他们谁都没想到,花下杀居然这么快折返回贤者村。
随从只有五人,阵仗也毫无挑衅的意味,断罪局的治安军全体出动,一些精壮的民兵也全副武装,一来是怕花公子泄愤闹事,二来民兵则是为离痕出头,防止花公子联合断罪局一起为难那对兄妹。
众人前来围观,花下杀飞身下马,离痕和离骨则带来了祖妍,剪成短发的少女坐在轮椅上,双臂和手掌还残留不少伤口,花公子见状皱眉,可还没等离痕解释,她自己却先开口了。
“花公子,感谢你来赎我,在贤者村的这几日,离氏兄妹一点也没为难小女子,这些伤是我自己弄得。”
“真的吗?”
满腹狐疑的花下杀瞧了瞧众人,他打了个响指,仆人立刻将木箱碰了上来。
“离痕兄弟,这是你要求的赎金,我如数带来了,请把祖妍小姐交给我。”
少年点了点头,爽快地回答:“没问题,请便吧。”
祖妍操作着轮椅,咕噜咕噜地滑向花公子那边,中途她忽然停下,扭头看了一眼离痕兄妹:“请二位务必保重!等我伤好了,能允许我再来找你们玩吗?”
“没问题哟。”
离骨挥动着登山镐,一脸纯真的表情。
“那……离公子呢?”
祖妍双眼含泪,楚楚可怜地望着离痕。
少年轻哼了一声,他说:“我只原谅你了,但花公子却还没有,兴许哪天心情不好,可能会登门找你算账。”
当着人家男朋友的面,离痕摸了摸祖妍小姐的头,作为告别,他又警告说:“我希望早日听闻你成功的消息,一定要达成梦想,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女学者。”
“谢谢……!”
花下杀忍气吞声,两位少年互相拱手,花公子道:“离痕兄弟,期待下一次交手,到时我绝不会再输给你。”
“静候佳音。”
就这样,离痕兄妹与祖妍在贤者村分别了。
返回家中,少年打开了木箱,将银子均匀分配,用白布包成三份。
“这一份留给阿落的爹爹,等他务工回来了,替我交给老伯。”
“好……”
“这一份给你,以便不时之需。”
“等等!”
离骨一脸怀疑地瞧着哥哥,她问道:“你为何要拿走那么多?”
“……我、我也需要钱啊!”
“一百两?”
“男人出门在外,怎么可以缺钱呢?”
“哦。”小妹点了点头,腮帮鼓鼓的,“除非你讲清楚这一百两银子有何作用,否则必须交给我保管哟。”
“不、不行!你腿脚不方便,万一给人抢了……”
——咣!
登山镐锤进餐桌,妹妹白皙的脸孔上浮现出和善笑容。
“难道,真像雾娘所说的?你又赌又嫖,欠下了好多银子!”
“我……”
少年痛苦地趴在餐桌上,心想这回躲不过了,非得将泣花尊者的风流韵事告诉妹妹,自己是因为被欺负了,所以才欠钱。
“算啦。”
小妹从木凳爬到地上,不准备继续问了。
“哥哥……”
“嗯?”
离骨忽然换了副表情,眼神变得十分幽静。
“圣山之中,可有一位短发女子?她盘坐在山洞中,浑身散发金光。”
“没有。”
离痕非常确定,他没见谁能自带光效。
“哦,我近日经常做梦,梦见圣山中有一位仙女,她在呼唤离骨,想让我去找她,我觉得……她是个法力无边的天庭仙女,或许能治好我的残疾。”
符合离骨描述的,唯有释伽一人,她始终藏身山洞,而且离痕并不奇怪,托梦对她简直小菜一碟,释伽像是拥有无穷法力的神秘强者,但目的始终是个迷。
“或许下次,我带你去拜访圣山。”
离痕像妹妹保证了。
接下来,少年起身坐在妹妹旁边,他将手放在离骨的腿上,犹豫着问道:“你是否放下仇恨了,真心实意地接受虚花门对你我的安排?”
每月提供一些微薄钱财,用来养活离骨,而将离痕纳入门下,教他本领,这些都是为了掩盖昔日的过错。
“不。”
离骨眼神坚定地看着哥哥,瞳孔竟散发出强烈杀意,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表露原形。
“世界以痛吻我,我必还以刀剑。”
最终,妹妹还是说出了她的真正心意。
“很好。”离痕用力将小妹拥入怀中,“那样的话,我也能放心地替你报仇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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